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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文学十五讲
1.7.2 第二节 “三吏”、“三别”的思想和艺术

第二节 “三吏”、“三别”的思想和艺术

著名的组诗“三吏”——《新安吏》、《石壕吏》、《潼关吏》,“三别”——《新婚别》、《垂老别》、《无家别》,写于乾元二年(759)。安史之乱中人民的苦难生活,在这组诗中得到了真实而生动的表现。杜甫作为一个伟大的人民诗人,他的深厚的忧国忧民的感情,他的诗歌的“诗史”特征,在这组诗中都有鲜明的表现。先看组诗的第一首《新安吏》:


客行新安道,喧呼闻点兵。借问新安吏,县小更无丁。府帖昨夜下,次选中男行。中男绝短小,何以守王城?肥男有母送,瘦男独伶俜。白水暮东流,青山犹哭声。莫自使眼枯,收汝泪纵横。眼枯即见骨,天地终无情。我军取相州,日夕望其平。岂意贼难料,归军星散营。就粮近故垒,练卒依旧京。掘壕不到水,牧马役亦轻。况乃王师顺,抚养甚分明。送行勿泣血,仆射如父兄。


这组诗所反映的历史内容,是通过诗人的所见、所闻、所感来表现的,因而写得非常具体,也非常真切。乾元元年(758)冬,郭子仪、李光弼、王思礼等以60万官兵围攻安庆绪困守的邺城(今河南安阳),相持数月,到第二年的三月,由于官军未置元帅,没有统一的指挥,加以安庆绪得到史思明的救援,导致官军的溃败。诸节度使退归本镇,郭子仪退守河阳,洛阳受到极大的威胁。统治者为了挽回败势,补充兵员,便向人民征兵拉夫,灾难便落到了广大劳动人民的头上。杜甫这时正从洛阳取道潼关回华州(时任华州司功参军),途中所见,感愤不已,发为吟唱,便成了诗的实录。第一首写在新安(今属河南)所见。

诗人正行进在新安道上,赶上那里正在强行征兵。开首二句总言点兵之事。“喧呼”二字,写出嘈杂、纷扰和急迫的气氛。“借问”以下十句,写人民所遭受的兵役之苦,主要内容由新安吏的答话来表现。诗人向新安吏发问,所问的内容没有具体写出,但从吏的回答中,我们不难推想到诗人所问的大概是为什么那么小的孩子也拉去当兵。提问本身就包含着同情和愤慨。吏的回答不仅写出了新安人民的现在,也写出了新安人民的过去。“县小更无丁”,一个“更”字,隐含着这样的意思:在此之前新安人民已经为战争献出了他们所有可以充当兵役的男子。唐初规定男子十六为中男,二十一为丁,天宝三载改为十八为中男,二十二为丁。按兵制,只有成丁的男子才能服兵役。但现在的情况是,成丁已经抽光了,只好将中男也拉来充数。诗人在写吏的回答时,并没有从内容和语气上去着意渲染其人的凶横和残暴,而是多少带出一点迫不得已、无可奈何的意味。这跟诗人对这次战争的态度、对人民所受苦难的矛盾心情是分不开的。“中男绝短小,何以守王城?”这里换一个角度,从战争能否取得胜利一面来提出问题,见出诗人思想感情的复杂及其发展变化。他关切人民的命运,却更关切跟人民命运不可分割的国家的命运。从全诗的意脉看,有这一提问,便自然地引出后面对受难者那番劝慰的话。不过虽然如此,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悲惨了,故又转而以凄苦之笔写出目之所不忍见。“肥男”、“瘦男”云云,也是由眼前写到过去,读者由此联想到,长期战乱中人民早已忍受了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的巨大灾难。“白水”二句借自然景象抒发感情,暮色中的白水默默地东流,连青山也在哭泣。这难言的哀痛是新安人民的,也是诗人杜甫的。在全诗的感情气氛上,人与自然景物,主体与客体,完全融合为一个艺术的整体。

自“莫自使眼枯”以下到全诗的结尾,是诗人劝慰应征的中男和送行者的话。先是劝他们收泪,不要哭得太悲伤了,以免伤了身体。在无可奈何中充满同情,而同情中又不无愤激。“眼枯即见骨,天地终无情。”这里的“天地”含蓄地表现出的意思就是“朝廷”。诗人禁不住对统治者的残暴进行了谴责。接着讲到邺城之败,诗人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为敌情难以预测,这并不是为统治者曲意回护,而是为了鼓舞新入征者的士气,使他们能在悲痛中充满信心地投入战斗。“就粮近故垒”以下八句是从不同的方面说明军中生活并不可怕,消除从征者的恐惧心理,安抚和劝慰他们应征入伍,并对他们日后的战事寄予希望。除了在讲述种种情况中表示对应征者的安慰劝勉之意外,值得注意的是“况乃王师顺”一句,明确地表示了诗人肯定和支持正义的平叛战争的态度。这是诗人虽然对苦难中的人民充满深切的同情,却又劝慰勉励中男放心入伍这种矛盾的思想感情产生的根本原因。平定安史之乱是为了国家的统一和安定,但战争本身和兵役又给人民带来巨大的痛苦和不幸,这是矛盾的。这现实的矛盾和诗人思想感情上的矛盾深刻地反映了历史的真实。这是这首诗的真实动人之处,也是杜甫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诗人的伟大之处。

再看《石壕吏》:


暮投石壕村,有吏夜捉人。老翁踰墙走,老妇出看门。吏呼一何怒,妇啼一何苦!听妇前致词:“三男邺城戍。一男附书至,二男新战死。存者且偷生,死者长已矣。室中更无人,唯有乳下孙。有孙母未去,出入无完裙。老妪力虽衰,请从吏夜归。急应河阳役,犹得备晨炊。”夜久语声绝,如闻泣幽咽。天明登前途,独与老翁别。


石壕村在今河南陕县东,杜甫路过那里,写下了自己的亲见亲闻。这首诗所表现的思想感情,同上一首一样是复杂而矛盾的。但由于所描写的具体情景不同,表现手法不同(诗人没有直接出面发表自己的看法),因而他鼓励、劝勉人民忍受苦难去应役从征的一面,表现得比上一首显得较为曲折隐微,而对苦难人民的同情,对捉人官吏的控诉谴责,则显得更为鲜明强烈一些。

这是一首叙事诗,时间、地点、人物,事件,以及事件的发展过程,在不长的篇幅中都表现得清清楚楚,栩栩如生。在表现上不同于《新安吏》的,是没有写一问一答的人物对话,而是将对答的过程隐括到老妇的一段“致词”中。老妇这段对吏的陈述,构成了全诗的主体,人民的苦难不幸,诗人的思想感情,主要就由这段“致词”表现出来。通过老妇的这段话,生动地塑造了一个勇敢、坚韧、刚强,具有献身精神的普通老年妇女的形象。

首二句交代时间、地点,并点出全诗叙事的主要内容。接着便展开叙写。“老翁踰墙走,老妇出看门。”这自然是出于老妇对老翁的保护,乃事不得已,但也由此初步见出老妇的胆量和应付事变的能力。“呼”和“啼”相对,“怒”和“苦”相对,都用“一何”作修饰,愤慨地写出官吏的凶狠残暴,人民的悲哀痛苦。然后重点写老妇的“致词”,共包括三层意思:第一层是向吏陈述邺城之役,她三个儿子都应征参战,两个儿子已经战死。“存者且偷生,死者长已矣!”这里显然是老妇要吏不要再捉人的哀求,是痛苦的呼号,血泪的控诉。但换一个角度来看,又未尝不可以说是一个贫苦的家庭对一场正义战争所做的贡献。诗人的叙写,在同情中隐含着敬意。第二层是说家中仅存一个“乳下孙”和“无完裙”的媳妇,却隐瞒了她要保护的老翁。第三层是老妇主动请求到河阳前线去,为军队烧饭服务。征兵役而及于老翁老妇,而且是一对已经献出了三个儿子的年迈力衰的老翁老妇,战争的残酷,统治者抓兵的无情,也就可以想见了。整段“致词”,出语哀苦,是一段血泪文字;但请求应役的四句,却显得非常沉稳、冷静、有力,表现了老妇一种坚韧的生活态度和崇高的献身精神。字里行间,充满了诗人对一个刚强、勇敢的普通妇女的热情颂扬和无限敬意。诗人愈是充分地写出战争带给人民的深重苦难,写出他们的不幸和痛苦,并对此寄予深深的同情,就愈是有力地表现出人民对战争的奉献和牺牲,愈能见出他们主动献身精神的可贵和崇高。诗人对老妇既同情又歌颂的矛盾感情,既表现了他对人民和国家的热爱,也表现了他对生活认识的历史深度。

诗的结尾余意不尽。捉人的官吏走了,老妇也走了,但诗中并没有明白道出;只是从幽咽的啜泣声中显示出石壕村又复归于平静了,这平静让人感受到老妇走后给这个家庭留下的是更大的不幸和悲痛。踰墙而走的老翁在天明时显然是平安地又回来了。保护老翁和为战争的取胜出力,都是老妇的愿望,她的愿望都实现了。诗人带着强烈的爱和恨,含着悲伤的眼泪,以凄苦的笔调写出了这质朴的也是崇高的愿望的实现。

《潼关吏》的内容稍有不同,写诗人路过潼关时所见士兵筑城的情况,以及潼关吏向作者讲述潼关的防御形势,表达了士兵们的爱国热情和作者对国事的深切忧虑与关心。

《新婚别》则同《新安吏》和《石壕吏》一样,充满凄苦之词,却又是另一种景象:


兔丝附蓬麻,引蔓故不长。嫁女与征夫,不如弃路旁。结发为妻子,席不暖君床。暮婚晨告别,无乃太匆忙?君行虽不远,守边赴河阳。妾身未分明,何以拜姑嫜?父母养我时,日夜令我藏。生女有所归,鸡狗亦得将。君今往死地,沉痛迫中肠。誓欲随君去,形势反苍黄。勿为新婚念,努力事戎行。妇人在军中,兵气恐不扬。自嗟贫家女,久致罗襦裳。罗襦不复施,对君洗红妆。仰视百鸟飞,大小必双翔。人事多错迕,与君永相望!


作为组诗中的一首,《新婚别》的主题与前面三首是一致的。但从所选取的题材和表现角度看,却又显得独特而新颖。全诗不再以诗人身份作亲见亲闻的客观叙事,而是拟为一个新婚妇女在送新郎参军开赴前线时第一人称的送别词。诗中凡七次使用“君”字,是新妇对即将离别的新婚丈夫直接吐露心声,怨恨、挚爱、嘱咐、决心、期望,种种复杂的感情融会在一起,起伏变化,真切动人。

在艺术表现上,这首诗得古诗十九首的笔意,以比兴发端,吐露心中难以忍受的怨苦。古诗中以兔丝(一种蔓生的植物)依附于女萝比喻女子出嫁后依附于丈夫,这里女萝改为矮小的蓬麻,以比喻虽结婚而无所依托。接着说嫁给一个马上就要出征的人,就连路旁的弃草都不如,这就揭示出是战争造成了他们婚姻的不幸。头天晚上结婚,第二天清晨就要离别,连床席都没有睡暖,这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的。“无乃太匆忙”,用反诘语气道出心中的怨愤。而更令人担忧的,是丈夫此去是开赴前线参加战斗,这一别就很可能成为永诀。自己留在家里,处境也十分难堪:按古礼,女子出嫁三日,先告庙上坟,然后拜见公婆,才算得正式成婚。现在婚礼未成,新娘的身份就还没有确定,叫人怎样去侍奉公婆呢?

接下去以八句诗进一层表现她对新婚丈夫的爱和内心的矛盾。出嫁前藏于深闺之中,从小就是知礼的;婚后就该如俗语所说的,“嫁鸡随鸡,嫁狗随狗”,不能再离开丈夫。可是现在丈夫是要到随时可能战死的战场上去,一想到这一点就叫人痛断肝肠。她于是想到要跟随丈夫一起到前线去,同生共死,再不分离;可是转念一想,女子到军中去是会影响战士斗志的,那样反而会造成不好的后果。离别又难舍,相随又不能,内心十分痛苦和矛盾。

“勿为新婚念”以下,主人公的思想感情从矛盾痛苦中解脱出来,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境界。个人虽然痛苦不幸,更不免时时为丈夫的生死担忧,但想到国家的命运,想到丈夫从征乃平叛之必需,便忍受住巨大的痛苦,而以一种既恳切又很坚强的语气,鼓励丈夫不要以新婚为念,努力投身军中,参加战斗。这是何等的眼光!何等的勇气!何等的胸怀!两句普通而质朴的话,表现了一个身遭不幸却深明大义的女子光艳夺目的思想品格。接着又写她以深挚的感情表达了对爱情的坚贞。贫家女好不容易才为新婚置办起一套“罗襦裳”,但丈夫既不在身边,就决定不再穿它,并从此卸去红妆,洗掉脂粉。这是中国古代妇女对爱情忠贞的独特表示,在那样的特定情景之下,这无疑是对丈夫的一种极大的慰藉和鼓励,让他能放心地去参加战斗。在这里,主人公对丈夫的爱和对祖国的爱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。通过这几句情深意切的话,一个朴实而具有崇高品德的年轻女子的形象,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。

最后四句同篇首呼应,采用比兴的手法,以天上双翔的飞鸟为喻,表达了与丈夫相爱相守的愿望和对“人事多错迕”的不满。内心仍是痛苦的,却不再像开头那样充满怨恨,而是隐忍着,情意深长地归结到对丈夫永远的想望和忠贞。

送别词虽然是对丈夫说的,但诗中却并没有写到丈夫的回答,甚至连他听到新婚妻子的这番话后有什么样的反应都没有写到。因此这首诗,可以看做是在战争背景下,一个面对尖锐生活矛盾的新婚女子的内心独白,它所展示的,是一个勇敢地正视现实、承受巨大不幸的普通妇女丰富复杂的感情世界。诗人没有直接在诗中出现,甚至对人物事件也不置一词,但他的爱憎和对生活的评价,却已鲜明地表现于对主人公思想感情的真实描绘之中。从这位女子充满矛盾的痛苦的感情世界中,我们窥见了诗人杜甫的伟大心灵。诗人的感情,与遭受苦难而爱国的人民的感情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。千载之后,我们读到这首诗,仍然受到强烈的感染,受到巨大的激励。这就是杜甫现实主义诗歌艺术的力量所在。

写得更为凄苦的是《垂老别》:


四郊未宁静,垂老不得安。子孙阵亡尽,焉用身独完?投杖出门去,同行为辛酸。幸有牙齿存,所悲骨髓干。男儿既介胄,长揖别上官。老妻卧路啼,岁暮衣裳单。孰知是死别,且复伤其寒。此去必不归,还闻劝加餐。土门壁甚坚,杏园度亦难。势异邺城下,纵死时犹宽。人生有离合,岂择衰盛端?忆昔少壮日,迟回竟长叹。万国尽征戍,烽火被冈峦。积尸草木腥,流血川原丹。何乡为乐土,安敢尚盘桓?弃绝蓬室居,塌然摧肺肝。


这首诗写一位老人应征从军,和老伴相别时的情景。诗写出了两个方面,一方面是老人生活的不幸和内心的痛苦,另一方面又表现了他从军的决绝和牺牲精神。诗人写出的是一幕人生悲剧,整个场景和事件的发展是十分悲哀的,令人伤心惨目。但在伤惨中又蕴含着一种昂扬的斗志和英雄主义精神,故全诗悲凄而不伤感,其格调显得悲壮而崇高。

老人悲惨的遭遇,沉痛的心情,和作为一个战士的壮怀,是糅合在一起写出的。开头从大处落笔,从安禄山叛乱、战事未息的现实环境,将老人个人的不幸置于一个广阔的时代背景之上,揭示出他“垂老不得安”的原因。这里所包含的,并不全然是对政府强行征兵的怨恨,同时还有对不正义战争的强烈憎恶。因而紧接着的“子孙阵亡尽,焉用身独完”就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对战争灾难的一种愤恨之词,更应该看做是他献身正义战争的决心和一种坚定的表示,“投杖出门去”就是这种献身精神在行动上的鲜明体现。但这行动既是壮烈的,也是悲惨的。一位老人在“子孙阵亡尽”的情况下,还不免于要到前线去参加战斗,实在是非常不幸和悲惨的事情。所以同行的人才都为他落下辛酸的眼泪。而老人自己,对参军一事是有所幸也有所悲的,所幸的是齿存而尚能饭,也就是说还能勉强参加战斗;所悲的是毕竟年迈力衰,同年轻人不能相比了。他想的并不是个人的苦难和得失,而是自身条件对参加战斗的利与不利。这是何等高尚的精神境界!“男儿既介胄,长揖别上官。”老迈而尚自称为“男儿”,可见他是把自己当作一名真正的战士来要求的,话语中透出一股英迈之气;他与上官相别显得那样坚定、果决,表现出一种义无反顾的精神。

同《新婚别》一样,这首诗通篇都是通过人物自身的陈述来表现的,所不同的有两个方面:一个是,前一篇是写送行的人陈述,这一篇是写应征的人陈述,表现的侧重点不同;另一个是,前一篇近于主人公的内心独白,而这一篇还写到了“同行者”、“上官”和老妻等人物,写到了人物之间感情的交流和感应,在人物关系中映射出主人公的精神品格。其间,写得最具体也最动人的,是老人与同他相依为命的老妻的关系。诗是从投军者一面来写的,但实际上表现的角度却是双向的,作者处处都着眼于这对老人之间感情的交流。“老妻卧路啼”,是从老人的眼中写出死别时的伤惨景象。令人感动的是,深知此去必定会战死,却不为自己的将死而悲哀,而是深切地关怀老伴,为她的衣单寒冷而担心、悲伤。老妻一面呢,也是明知老人“此去必不归”,但同样并不以自己将来之孤苦无靠而悲哀,反而深情地劝勉、安慰他到军中后要多加餐饭,好好保重身体。在战争的大背景下,写出两位老人之间这种互相关爱、体贴的感情,深婉真挚,感人至深。

“土门壁甚坚”以下直至“迟回竟长叹”,当是老人对老妻进一步的劝慰宽解之词。这里表现了这位遭遇不幸却富于爱国之心的老人眼界胸襟之阔大。他对当时战争形势的发展非常关切,认识也很清醒,这就在更深的层次上表现了他从征的自觉性和决死的战斗意志。他还以人生离合之不可避免来安慰老妻。但当他回忆起从前太平岁月两人相依度日的情景时,却又徘徊不忍离去,并压抑不住慨然长叹。人物的思想感情在相互关系中起伏跌宕,表现得既强烈又深沉。

从“万国尽征戍”到结尾,是老人的自誓之词,也是他对老妻的进一步的开导和劝慰。而人物的视野和思想境界都有大的提高,从个人与家庭的不幸,扩大到整个国家和人民的苦难,进而逼出了掷地有声的一句:“安敢尚盘桓?”最后绝决地离开蓬室和老妻而去,以最沉痛悲壮的感情结束全诗。

《无家别》写的是一个从战场上退归的士兵回到家里,家中所有的人都在战争中死去了,但他又再次被征入伍,离家时却无人可以告别的悲惨情景。诗中发出痛苦的呼声:“人生无家别,何以为蒸黎!”清人浦起龙在《读杜心解》中指出,“‘何以为蒸黎’可作六篇总结”。

纵观“三吏”、“三别”这组诗,能十分鲜明地看出杜甫诗歌的“诗史”性质,非常真实地反映出动乱社会的现实,人民所遭受的深重苦难,以及人民的爱国热情和自我牺牲精神,而这一切,作者的思想感情又是同广大人民群众的思想感情息息相通的。